2024年7月31日 星期三

DEADPOOL & WOLVERINE:《死侍與金鋼狼》相愛相殺,冤冤相報,無政府主義正英雄V.S反英雄之中年危機

JULY 25th 2024 IMAX 3D HELSINKI

〈戰警與英雄〉

 

何所謂英雄?

 

魏明帝時期內侯劉邵在其著作《人物誌》第八篇《英雄》提出:「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

 

福斯影業20th Century Fox千禧年之始,集結英倫戲精與影壇新星,合體打造身懷絕技卻形單影隻的超能力變種人《X戰警》X-MEN系列,不但使全球影迷見證來自澳洲犯罪電視劇小生休傑克曼肌力爆棚,既野性又柔情的迷人魅力,更開啟漫威多重宇宙系列英雄角色之先河。

 

2003X戰警2X2: X-MEN UNITED 金鋼狼身兼重任卻深陷三角風暴、2006X戰警:最後戰役》X-MEN: THE LAST STAND 金鋼狼羅根忍辱負重卻得含淚噬愛、2009X戰警:金鋼狼》歷經了兄弟內鬨、美國內戰、二次大戰以及南北越戰、2013金鋼狼:武士之戰》THE WOLVERINE 遠走他鄉,大戰日本。2014X戰警:未來昔日》金鋼狼親執教鞭,掌管學院、2016X戰警:天啟》再戰歷史後,2017年老狼垂垂的《羅根LOGAN,西部拓荒,是漫漫旅途的終章,卻也埋伏了新生代的崛起。休傑克曼的封爪之作,灰髮、瘸腿、老花、紅眼的金剛老狼與滄桑、無助、落寞、患病的X教授影射漫威宇宙變種人全盛時期的萎縮衰落,也預設了20193月迪士尼影業收購20世紀福斯後的票房疲軟,英雄角色魅力搖搖欲墜。


2016年俊美精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萊恩雷諾斯所飾演的傭兵韋德威爾森《惡棍英雄:死侍》,打炮嘴砲樣樣來,爾後因加入X-Weapon而烈火焚身後毀容,無以符合古典英雄的特質與條件,導演提姆米勒Tim Miller卻成功打造X戰警英雄外傳,全球漫威影迷拍手叫好,惡棍變英雄,票房意外大長紅。


2019年至2020年,正值全球英雄動作片票房低迷之際,萊恩雷諾斯表示其下團隊與漫威影業積極開發《死侍3》復活計畫。以萊恩雷諾斯自身在2009X戰警:金鋼狼》與金鋼狼不打不相識,驚鴻一瞥卻宿怨未了,終於2024年與導演薛恩李維Shawn Levy大玩多重宇宙的物理時間線,死侍死裡逃生,「被迫」與金鋼狼攜手開打,好以拯救所摯愛與所屬時空。

 

如果說聰明秀出萊恩雷諾斯所飾演的傭兵「死侍」是「英而不雄」,則休傑克曼飾演膽力過人、滄桑骯髒的「金鋼狼」羅根即為「雄而不英」,但是「兼有英雄,則能長世」;或許拯救虛無世界的終極搭擋,就得是相愛相殺、個性互補的歡喜冤家「英雄」聯手出擊了。



〈正英雄與反英雄〉

 

娘炮滿點並自帶神經質的「死侍」韋德威爾森Wade Wilson,確實挾帶美國恐怖小說大師愛倫坡的短篇 William Wilson角色創作靈感:名自姓氏皆可自由前後互換(Wade Wilson以及Wilson William)仍無違和感,在在顯示其角色的雙重人格的矛盾混合體,就如同他的名字,是名也是姓,是姓也是名Wade Wilson,時好時壞,甚至不好不壞。電影尤以時序交錯的手法,以《死侍》為第一人稱的獨白交代從帥臉變衰臉的生活心事,導演運鏡的第三方觀點介紹角色們出場,《死侍》再不時穿透第四面牆,與觀眾互動對話。

 

而粗話滿口卻正氣凜然的羅根James Logan Howlett,其姓氏就蘊藏了「狼嚎」Howl一詞。而Howl也是美國二戰後1950年代Beat Generation代表詩人艾倫金斯堡的長詩原標題(註一):其行文結構鬆散、遣詞粗鄙,反對物質主義,篤信自由行事,與金鋼狼浪跡天涯、慣性行竊的經歷不謀而合。

 

休傑克曼長達24年的「影史出演最長壽漫威超級英雄」,於2024年打破威廉達佛於《蜘蛛人》系列飾演綠惡魔的金氏世界紀錄。金鋼狼羅根狼嚎全球,皮衣尖靴、肌肉暴突、憤怒當道、齜牙咧嘴,酒癮成性、滿口粗話、各處征戰。騎乘重機,任務完成即揚長而去,其西部孤狼/英雄不回頭的況味,與私販禁藥、信口開黃、惹是生非、酷兒到天邊的傭兵兼二手車銷售員死侍,其正/反英雄間輪轉互換,非一般古典英雄主義氣概。

 

與希臘羅馬古典「正版英雄」相比,行為偏離常規,人格特質偏差,甚至生活技能薄弱,愛情事業皆兩頭空。反英雄或許和正英雄皆有崇高的理想與強大的力量,卻極度無政府自由主義,之於政治、宗教和道德持高度冷感。「反英雄」們飽含同情心,即使動機並不高尚(好如死侍不過是想討回那曾帥到破表的面皮和霸佔死侍狗狗),情感空洞與普通小民並無二致,卻不得不完成超凡人的舉動。反英雄和正英雄同為正義與人性而戰,但他們也同享悲劇性的缺陷,(例如死侍好死不如歹活的投機心理,或是金鋼狼身心飽經折磨的過往),藐視現有法規,使用法外暴力,嗜血暴力,速戰速決。

 

漫威反英雄角色於二戰後相繼爭鋒,正是將西方古典文學思想置於正版英雄以外的邪惡與黑暗,與英雄一併結合。反英雄既是正英雄,亦是須要對付的大反派。而漫畫電影中困擾反英雄的議題,其實正式是隱藏在繁喧都市中犯罪、髒亂、權力的內患,甚至是不被視為問題的隱憂(比如種族歧視與藥物成癮)。反英雄代表的並非光明的未來希望,反英雄處在恐懼與焦慮的反烏托邦世界,反英雄本身就是一個社會問題。

 

反英雄與正版英雄在金剛狼與死侍輪流翻轉,在公路之旅狹窄破車廂相愛相殺,你死我活的橋段,即可明證雙方並非一心一意成為超級英雄,只是要「活得像個 一般人」。當金鋼狼的心靈失落是親情皆空、生無可戀之時,死侍不願正視的是失戀與失業的中年危機;當金鋼狼壓抑自我的超能本性,死侍卻要釋放無窮精力,不搞怪不罷休;當金鋼狼幾近放棄超級英雄身份,死侍卻要重回復仇者聯盟的懷抱。而萊恩雷諾斯飾演的死侍毫不避諱稱讚自家老婆布蕾克萊芙莉Blake Lively客串金髮死侍女、自家小孩客串死侍寶寶,或是嫌棄由查寧塔圖客串飾演「金牌手」的嘟噥口音,懷疑發音老是是否為小小兵,又自稱是漫威救世主來解救低迷的票房危機時,其大嘴砲的高度外向特質,近十年於台灣北美兩區蔚為人格主流,反映了當下民眾認可的社交能力,所以符合此特質又兼具超能力的角色,好如鋼鐵人、雷神與死侍,票房必破表,在在反映了買票進場觀賞的大中集體潛意識:「英雄可以是任何的你我他」,即投票證明默認了長舌婦特質便是為幽默感的性感迷人表徵。當正英雄過於政治正確,反英雄已成一種氛圍,既是英雄,又存有反派的叛逆,反英雄的「英雄」個性曖昧含混,既孤僻又饒富悲劇性。

 

《死侍》如你我,當我們豁然開竅,得知無論如何打拼,都無法近乎完美,討好地表所有物種之後,或許那一瞬間,我們也能坦然接受這令人焦慮的事實,進而喜歡並同理了這個口若懸河、婊人不嫌累、娘腔無上限的惡棍英雄。


 

〈怪胎與英雄〉

 

而要定義「何所謂英雄?」的另一文學戲劇理論,則是定錨英雄的死對頭——「怪獸//人」。超級英雄的生存主義無以脫離怪胎而單獨繁衍,怪裏怪氣、醜到天邊的物種正是相對正反英雄而存在的「非理性」和「原始性」(艾瑪柯琳飾演的X教授雙胞胎妹妹雖然氣勢薄弱,卻頗有反社會人格的精神病患特質),英雄們的畢生職責就是要對付打怪,即使語重心長而言,英雄這一行是最爆肝、最短命、最賺血淚的行業。《死侍與金鋼狼》死侍要解救的是宇宙滅亡的「非理性」,金鋼狼則是面對自身內心哀傷的「原始性」,但同時,他倆也是彼此眼中的怪物與怪胎,是需要相愛相剋的非理性與原始性;拌嘴、互毆、互虧直至同行,攜手為電流導體摧毀碎時器的終極合體,是男性情欲流動的最高潮。若説死侍正電荷過剩急需大量放電,而金剛狼負電荷滿點必須快速充電,兩佬被悖論先生強迫牽線時,宛如電路連接,過剩的電荷會嘗試平衡,導致正電荷從正極流向負極,同時負電荷從負極流向正極,其之間移動與交手產生了電流與情感,提供了執行任務所需的能量。

 

而死侍與金鋼狼的相愛相殺的迷人之處,在於兩佬的相處模式從起始直流電一臉酸臭到底的固定方向,轉幅為情感觸電周期性變化:一個眼神、一組單句、一句回嘴、一刀斃命,就宛如家庭用電,大約每秒60次頻率的變動,高低起伏,卻也捉摸不定的反覆曲線。而因時間線多重宇宙加入的戰友團,以克里斯伊凡美國隊長與《驚奇四超人》霹靂火的雙重出場、珍妮佛嘉納Jennifer Garner性感誘人的幻影殺手Elektra、萊恩雷諾斯曾在《刀鋒戰士3Blade鼎力相助的衛斯里史奈普Wesley Snipes、驚豔一瞥的超人亨利卡維爾Henry Cavill,都促使死侍與金鋼狼認知到彼此與他人「情感分享」的至關重要。尤以曾在2017年的《羅根》飾演新生代金鋼狼蘿拉X-24Dafne Keen,已是亭亭玉立卻殺氣騰騰的青春少女,絕對是編導團隊之於漫威宇宙預留伏筆的一線新希望。

 

〈配樂與致敬〉

 

身兼編劇與製片的萊恩雷諾斯除了誓死維護家鄉加拿大的名譽之外,配樂運用90年代男孩天團NSYNCBYE BYE BYE〉揶揄死侍是超能戰士也是大醋罈子,加上艾薇兒〈I’M WITH YOU〉以及咕咕娃合唱團Goo Goo Dolls1998年《X情人》電影原聲帶而爆紅單曲〈IRIS〉,明示暗示死侍與金鋼狼不打不相識的小倆口Bromance,而當年尼可拉斯凱吉與梅格萊恩主演的超自然X情人的虐戀關係,絕對讓《X戰警》系列影迷樂不可支來的對照惡趣味。


雖說死侍和金鋼狼都是迪士尼影業延伸魔爪後福斯影業的遺孤,編導卻以1968 《決戰猩球》Planet of the Apes片末自由女神埋沒於無人灘的末日景象、加上調侃今年喬治米勒的《芙莉歐莎:瘋狂麥斯傳奇篇章FURIOSA: A MAD MAX SAGA的蒸氣龐克風格,以飽經風霜的大型蟻人為大反派虛空的駐雜地的大門,諷刺英雄電影系列的票房失利,反向操作,兩位中年危機大叔鹹魚翻身。卻也不忘休傑克曼飾演的金鋼狼著裝經典藍黃戰袍,齜牙咧嘴,狼爪突刺,簡直活脫脫就是金鋼狼在漫畫版《無敵浩克》197411月第181期中首次亮相的翻版。片末橋段成批多重宇宙死侍大軍戰鬥場景後,報廢公車看板居然還有漫威英雄史丹李老爺爺的雙關語廣告「無痕蒸氣船」Stainless Steamer,加諸本片片尾自2000X戰警》幕後花絮,不啻為漫威超級英雄的懷舊時光之旅。


註一:

Beat Generation,垮掉的一代,或稱疲憊的一代、墮落的一代,為美國後現代主義文學運動,由《在路上》On the Road美國小說家Jack Kerouac1948年左右提出,意在探索和影響二戰後的美國文化和政治,其核心理念為進行自我精神探索、美國基督與東方宗教的辯證,拒絕傳統既有價值觀、反對物質主義、試驗迷幻藥物以及對性慾的解放。形容詞beat一詞原為「疲憊」或「潦倒」,而Kerouac連結音樂「節拍」的概念,賦予「歡騰」或「幸福」之新義。

 

艾倫金斯堡HOWL長詩原標題連結:

https://www.poetryfoundation.org/poems/49303/howl


感謝關鍵評論網2024/07/31影劇版刊登【影評】:《死侍與金鋼狼》:正英雄與反英雄的化學效應,這些致敬與彩蛋你看出來了嗎?

關鍵評論網2024/07/31電子報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205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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