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22日 星期三

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亞瑟府的沒落》NetFlix 致敬愛倫坡短篇與詩作,控訴美國金權重商主義引爆的後現代鴉片戰爭

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亞瑟府的沒落》

 

網飛繼2022年提姆波頓校園黑色喜劇《星期三Wednesday2023年初高度詩意的《淡藍之眸The Pale Blue Eye後,再次以美國推理驚悚大師愛倫坡的詩作與短篇小說為敘事架構靈感,由打造2018年《鬼入侵》與2021年《午夜彌撒》Midnight Mass的編導Mike Flanagan,集結眾多影集老班底,揭開富可敵國的製藥鉅富---亞瑟家族的闇黑秘辛。

 

第一話劇名由愛倫坡敘事詩《渡鴉》第一行中的首句「沈悶的午夜Once upon A Midnight Dreary開啟,而最終第八話則以《渡鴉》The Raven詩名為題,與第一話相互呼應。第二至第七話劇名與敘事,以愛倫坡短篇小說為架構:《紅死病假面》、《莫爾格街謀殺案》、《黑貓》、《告密的心》、《金甲蟲》和《陷阱與鐘擺》,加諸亞瑟家族六位婚生與私生的XYZ世代,以年齡遞增為死亡順序,分篇講述派對名流派瑞Prospero Perry、公關主管卡蜜兒Camille、遊戲大亨拿破崙Napoleon、外科醫生Victorine、企業家女兒Tamerlane以及頭號繼承人大兒子Frederick的絕命終結。


                                                                                                                     

《亞瑟府的沒落》改編自愛倫坡1839年發表於紳士雜誌Burton’s Gentleman’s Magazine上的同名短篇,影劇則以製藥公司Fortunato Pharmaceuticals的首席執行長亞瑟Roderick Usher,在死因成謎的家族葬禮過後,破例邀請亦敵亦友的美國助理檢察官奧古斯特·杜朋C. Auguste Dupin客座他兒時的大宅,緩緩告解自己的罪行,並揭示家族遭受詛咒的原由。就如同愛倫坡偵探小說與驚悚小說中的陳述者設定,編導Mike Flanagan帶領觀眾以旁觀的視角,一窺貪婪、癲狂的豪門家族史。除了執行長與檢察官之間的對話外,《亞瑟府的沒落》並進遵循兩條時間軸,由Roderick Usher在銀幕上講述:主軸於1953年至1979跨年夜,回憶了他和雙胞胎妹妹瑪德琳的青年時代,以及隨後的金錢權力崛起;而副線則在家族悲劇案發兩週內,以一話一案為分段,虛實交錯呈現所有家族成員的奢華生活與超自然遭遇,一步步揭露了亞瑟家族沒落的真相。

 

本劇評就以一話一案,分章論述愛倫坡原作的文學典故與編導Mike Flanagan借古諷今的現代警世寓言版本。

 

〈紅死病假面〉 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

 

愛倫坡的男性敘事主角,往往都以受欺侮與霸凌為開端,以報復或謀殺證明自身價值作終結。編導以愛倫坡18425月於Graham’s Magazine發表的《紅死病假面》,借用莎翁名劇《暴風雨》中米蘭公爵Prospero命名亞瑟家族小兒子派瑞Prospero Perry。以哥德式小說傳統,原作中七彩燈光點綴的豪奢化裝舞會,狂歡者目睹身著類似裹屍布、血跡斑斑猩紅色長袍的魅影後,會因「劇痛」、「暈眩」而在半小時內「出血」暴斃,以隱喻人類工業革命起始,隨意排放的工業金屬廢水污染,終究引流大難臨頭,也以灼燒與血水,呼應死亡與污染的後現代環境警世寓言。

 

亞瑟家族兄弟們在董事會上鬨牆後,隱喻家族之於金權的貪婪與環境的漠視,以及之於社會責任的漠不關心。腥紅燈光的化妝舞會派對等同死亡儀式,體現了激進的經濟平等主義,將所有在場舞客定位為籠中物,一視同仁,無處可逃,就如同原作末段,無關富貴貧賤,生靈終究躲不過死神降頭的腥風血雨:

黑暗、腐朽和紅死病之於一切,擁有無限的統治權」。


 

〈莫爾格街謀殺案〉 Murder in the Rue Morgue

 

愛倫坡偵探懸疑小說中的女性們,不同於於敘事詩中的淒美婉約,幾以瘋狂殘暴的肉體恐怖呈現悲劇孤獨的命運。《莫爾格街兇殺案》18414月於Graham’s雜誌上發表,是文學界公認全世界最早出版的懸疑推理小說。以原作為起名靈感,編導Mike Flanagan的演員妻子Kate Siegel飾演亞瑟家族企業的公關主管卡蜜兒Camille L’Espanaye,性感高䠷,口若懸河,聰明自傲,卻在反鎖的活體動物實驗室裏,曝屍多時,四隻骨折,喉嚨噴血,半面毀容,一反愛倫坡之於女性死亡隱晦而優雅的古典形象。

 

《莫爾格街謀殺案》延續了愛倫坡短篇小說中諸多城市發展與犯罪問題的議題,也是關於腦力與體力之戰的隱喻:黑猩猩的力大無窮代表著野性暴力、實驗室主子是施加於殺人犯的文明暴力,但是美麗女性的聰慧腦力暫時制約了的雙重暴力,卻無以制衡無以抗拒死亡的迴力。編導運用《莫爾格街兇殺案》強力控訴全球供應鏈中,那隱晦且粗暴的動物活體實驗,稍稍翻轉愛倫坡原著中之於美麗女性的惋惜,而以蠻橫、霸道與戀童性癖好的控制狂,呈現女性嫉妒與對立下,實則是呈現人性的瘋狂與孤寂。


 

〈黑貓〉 The Black Cat

 

紈絝子弟生活優渥卻毒品濫用的偏執與寂寞,無法分辨現實與虛擬世界,實為不少政商名流後輩的詛咒。《黑貓》刊登於美國《週六郵報》1843819日頭版,是也為黑貓主人愛倫坡最晦澀的恐怖短篇之一,包括對於自身嚴重酒癮甚是強烈懊悔的譴責。敘述者的乖僻與虛實難辨的夢囈行為皆因酗酒造成,這種「疾病」和「惡魔」也摧毀了原本樂觀人格與感情生活,其對於無法控制的毒、藥、性癮頭取代了「人類那微不足道的感情與忠誠」。《黑貓》一話,由於遊戲大亨兼紈絝子弟拿破崙善於利用「人類」而非投注真實的情感,物質至上主義的放縱與失衡,轉化暴力傾向的高度精神不穩定。

 

以羅馬冥界之神命名為「冥王星」的黑貓,是非理性的迷信,也是「偽裝的女巫」,更是不死的九命。本劇編導先以後現代美國菸酒毒癮氾濫的社會與人格問題,漸進式觸碰流浪動物收容所的生命課題。無論是在本劇中頻頻出場的《渡鴉》,《莫爾格街兇殺案》中的黑猩猩,還是捉摸不定的《黑貓》,其深黑毛色的動物表徵,實則暗示死神無所不在的宿命氛圍。黑色系的出場,命定了貪婪、驕縱、嫉妒與狂妄的終結。

 

〈告密的心〉 The Tell-Tale Heart

 

就如同《黑貓》中的敘述者一樣,《告密的心》的闡述者的理智也值得讀者觀眾懷疑。故事首次發表於18431月《先鋒》刊物The Pioneer,因敘述者和被害者老人之間的關係曖昧不明,與愛倫坡短篇一貫著重細節的敘事大相徑庭,因此,後現代文學批評者認為《告密的心》此第一人稱或可為男或可為女。

 

其基本資料描述的從缺,或與可證實作者愛倫坡酒癮發作的歷程,也開放了本劇編導無限的詮釋與想像空間。可惜,複製《黑貓》與《紅死病假面》中那近五年來過度氾濫的LGBQ+與有色人種的政治正確,《告密的心》外科醫生Victorine那過於刺耳的英式腔調與誇張豪邁的肢體動作,毫無外科醫生謹慎、自持的專業形象,為本劇選角無以信服之三。劇組們似乎屈就於財團勢力,硬生生增添處處留情的亞瑟「必須」與各色人種交配,好確認毫無豪門上流氣質與口條演員們在本劇佔有一席之地。

 

《告密的心》文本敘述者即有可能是老人的下屬,或者是他的孩子。以此推知,作為父親形象的老人,「鷹眼」即是父權的監督機制與父權的是非原則。《告密的心》一話也聚焦在外科醫生Victorine與父親亞瑟之間的心連心、眼對眼的父女情相處,但是因為對於執著於科學的偏執,以致小心眼的女性嫉妒,加諸即有可能敘述者患有偏執型精神分裂症,造成無以挽回的愛情悲劇。

 

《告密的心》文本中,敘述者承認自己時時刻刻聽到自家牆上食骸蟲(也稱死亡守望甲蟲,Death Watch Beetle,中文俗名為番死蟲)連串「均勻微弱」的滴答聲響。而本劇中外科醫生辦公室與奢豪公寓中不時有死亡守望甲蟲的金屬裝飾,即是預示著死亡的徵兆。《湖濱散記》作者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38年提出觀察食骸甲蟲因交配而發出類似於人類心跳聲,而愛倫坡極有可能以此發現而啟動《告密的心》驚悚短篇創作靈感。

 

美國詩人理查韋伯Richard Wilbur認為短篇《告密的心》是愛倫坡的詩作《致科學》的學術寓言,描繪了理性與感性之間的鬥爭。在《告密的心》中,父權形象的老人可能代表著科學理性的思維,而敘述者則可能代表著感性無邊界的想像力。

 

而編導Mike Flanagan則借古諷今,以美國醫療界以發展科學與器官移植之名,私自接受藥廠財團的贊助資金,在幾近半哄半騙的脅迫下,搜刮相對經濟弱勢的病患簽署如同死亡契約的人體實驗同意書。而已經是富可敵國的製藥大廠,大可以大量遊說、官說、賄賂的銷售方式,向實驗手術後恢復期病患兜售天價、甚至有成癮疑慮的相關止痛藥物。高度重商主義,金錢至上的美國醫療體系,就好如羅賓庫克Robin Cook醫療驚悚恐怖小說,正在侵蝕全美的身心健康與國力財力,間接促使逐年下滑的平均國民壽命。

 

一個心眼,一時壞心,丟失了良心,卻是無窮無盡的傷心哪。


 

〈金甲蟲〉 The Gold Bug

 

首刊於1843621日《費城金錢日報》Philadelphia Dollar Newspaper《金甲蟲》,是本身熱衷解碼學的愛倫坡,最廣受讀者歡迎的偵探解密短篇之一。延續亞瑟家族投效醫藥事業的傳統,編導Mike Flanagan以企業家女兒Tamerlane Usher創辦健身舒壓事業「金甲蟲」,明諷美國社會看似勝券在握、積極樂觀創投風潮下,表裡不一,心靈幾近崩潰邊緣的女性孤寂。

 

創投會議上,穿著飄逸、柔情、復古鮮綠色綢緞洋裝的Tamerlane Usher,其實內心空虛、情感麻木,表徵在外即為對伴侶尖酸刻薄與強迫招妓外包,早已喪失鮮綠色給予眾人生意盎然的青春洋溢,反而散發如野樹森林般那詭譎威赫與深不可測。

 

從莎士比亞戲劇《威尼斯商人》至《奧賽羅》,以「綠眼」代表「嫉妒」,再轉化為「心魔」,此古典文學戲劇隱喻,在《金甲蟲》一話,鮮綠色更象徵新婚夫妻之間感情變調,也是企業家女兒的特殊性癖好引發醋勁兒與嫉妒的內心核爆。

 

編導再以享樂主義至上的奢豪公寓,亮閃明鏡裝飾的起居室、主臥室與衣帽間,呈現企業家女兒孤獨瘋狂的鏡像,反映內心荒原的幻象,引發精神崩潰邊緣的肢體暴力,好如失戀失寵般的心如刀割,與陣陣尖銳碎片同歸於盡。

 

第六話雖無有原作的解碼學敘事劇情,但是後現代版本的《金甲蟲》巧妙融合愛倫坡女性詩意與心理驚悚,確實為一驚喜之作。

 


〈陷阱與鐘擺〉 The Pit and the Pendulum

 

講述了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囚犯所遭受的身心折磨的《陷阱與鐘擺》,為愛倫坡於1842年首次發表在文學年鑑的短篇小說。其高度強調音效感官,以超自然現象強調社會現實性,敘事背景與史實略有出入,確也是愛倫坡最具歷史意義的短篇之一,啟發無數後現代影視改編版,也使本劇編導Mike Flanagan激盪更詭譎的絕命終結,藉以譏諷美國藥物濫用與私自攜毒下的心靈崩潰與人性悲哀。

 

「鐘擺酷刑」史實記載於西班牙神父歷史學家胡安·安東尼奧·羅倫特(Juan Antonio Llorente)於1826年所著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歷史》序言(註一),而另一宗教酷刑,為囚犯的雙手反綁於背,身體反吊,其刑罰即西語所暱稱為strappado /garrucha的「捆束鐘擺」。愛倫坡運用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歷史背景及其宗教政治,不同於《亞瑟府的沒落》等原作故事的無地點性,含蓄性暗示了暴力與絕望的跨洋越州,無所不在。

 

延續胞妹Tamerlane的失心瘋狂與心靈空洞,亞瑟家族企業頭號繼承人Frederick Usher無警覺於自我的中年焦慮危機,毒性成癮,搖頭晃腦,藉以麻痺自我以及麻醉髮妻,跳進自我設下的陷阱,而萬劫不復(以E.T童星出身的亨利湯瑪士飾演Frederick那稍有同性氣息的中年崩壞形象,不禁令觀者唏噓)。如果愛倫坡運用「鐘擺酷刑」探討宗教與道德議題,那麼編導Mike Flanagan則藉此譏諷金錢帝國的墮落與生命課題。「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的搖搖欲墜,折磨致死,其恐怖驚駭的,不僅僅是肚破腸流的肉體痛苦,而是受害者別無選擇的死亡認知。

 

從亞瑟家族主要敘述人與首席執行長Roderick Usher和雙胞胎妹妹瑪德琳的相互依賴至相互傷害,長子Frederick與女兒Tamerlane對於至親與配偶的殘忍冷酷,大抵是體弱多病,篤信「痛苦和磨難是耶穌的深吻」清教徒母親的遺傳性精神疾病基因,世世代代折磨子子孫孫而起;也是亞瑟家族致力於發展止痛藥物與人工智慧的原由,期盼解除身心苦痛,延續金錢帝國血脈。

 


〈渡鴉〉 The Raven

 

敘事詩《渡鴉》於18451月首版,其借用民間與古典的文獻,聲韻音調優美,措辭獨具風格,詩句揉雜超自然的氛圍,講述了能習得人語的渡鴉,秘密拜訪一名陷入癡狂的學生戀人。渡鴉棲息於Pallás胸像上(註二),掌握了智慧與戰爭,煽動著無盡的憂傷,不斷重複著:「永不復焉,永不復焉。」Nevermore Nevermore

 

一個「沈悶的午夜」,敘述者靜坐在殘火殘骸旁,緩緩傾訴被遺忘的傳說,以此回憶他心愛的Lenore的消亡。編導以《渡鴉》詩句,重現了本劇敘事者/執行長Roderick Usher與紀錄者/檢察官杜朋的對談場景,更以渡鴉的動物意象,變形為死神化身,以老班底Carla Gugino變化多端的妝髮衣飾,貫穿全劇。渡鴉RAVEN的拼音措置,就正是神秘女子VERNA字母遊戲。

 

神秘女子就是RAVENVERNA就是渡鴉:在第二話《紅死病假面》,是身披腥紅長袍,蕾絲襯衣吸引派對名流的性感舞客、《莫爾格街謀殺案》中是頭戴棒球帽、身著淺藍制服的企業大樓夜間保安人員、《黑貓》中則是低調樸素淺咖啡色連身褲,恰似溫柔的動保中心職員、《告密的心》有如年邁無助、白髮蒼蒼宛如莎莉非爾德Sally Field(《阿甘正傳》中的媽媽)的心臟移植病人、《金甲蟲》則仿效企業家女兒那一身鮮綠色綢緞洋裝的貴婦投資人、《陷阱與鐘擺》是頭戴黃色安全帽,一身勁裝的工地頭子。Carla Gugino的角色設定,高度神似2000年《X檔案》第七季第21話《三個願望》(Je Souhaite)中的許願精靈,也即是《亞瑟府的沒落》的宛如變色龍般的地獄死神。

 

第八話《渡鴉》將第一話至第七話的敘事主軸,由1953年至1979的跨年夜,與家族悲劇的副線,融合為一,並穿插了愛倫坡於1846年發表於女性流行雜誌,最知名的驚悚恐怖短篇《一桶白葡萄酒》The Cask of Amontillado,將原作中的被害者Fortunato植入為亞瑟家族製藥公司Fortunato Pharmaceuticals,更是本劇中那身穿小丑裝叮叮咚咚、自大狂妄的前製藥廠主管Rufus Griswold的原型。而前藥廠主管此角色的命名,其實正是愛倫坡的假想敵---出生於1815年,同為美國詩人與文評家的Rufus Griswold

 

《渡鴉》一話揉雜以復仇為中心思想的《一桶白葡萄酒》,以結構主義而言,代表地獄死神的渡鴉,實則已經定瞄了1979年亞瑟與妹妹瑪德琳運用一桶白葡萄酒,欺騙軟禁,親手活埋他們所遭受的侮辱與輕蔑(自大狂妄主管Rufus Griswold為象徵),以通過幽禁與飢渴來實現的一級謀殺。爾後,編導再以愛倫坡1849年詩作《安娜貝爾李》Annabelle Lee借代為Roderick Usher亞瑟的第一任妻子,以及《渡鴉》中逝去的女孩兒Lenore創造出亞瑟孫女一角,藉由兩者的消散,講述女性溫柔與聰慧已經隨著亞瑟姊弟的野心與貪婪一一逝去。而一心一意堅持亞瑟家族必須全體血債血還的地獄死神VERNA,在面對無辜的孫女雖著實不忍,終究以最優雅惆悵、無有肉體恐怖嗜血殘殺的輕輕撫觸,是本片最令觀者心碎擒淚的橋段,終結了亞瑟家族的最後希望,結案了橫跨數十年載的魔鬼契約。

 

〈金權帝國的鴉片戰爭〉

 

編導運用超自然象徵主義,以簽訂魔鬼契約,另類解答人類歷史上大富大貴政商名流的一飛沖天,採用諷刺寫實主義,以亞瑟家族研發推銷高度成癮止痛藥物,進行欺詐性營銷,強力控訴2019年美國醫藥司法史上Sackler家族普渡大藥廠(Purdue Pharma)的芬太尼濫用訴訟案。

 

俗稱「中國白」的化學合成人工鴉片芬太尼fentanyl,藥效為嗎啡的50100倍,海洛因的30倍。而藥效越強,成癮度和危險度也就越高。最初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限定芬太尼只能開給癌症末期病患,可是普渡大藥廠大力遊說國會,並配合不實廣告,將旗下含有芬太尼的止痛產品定位為天天都可安心服用的家庭必備。

 

普渡製藥公司於2021 91日解散,富可敵國的Sackler家族同意在九年內支付45億美元罰金,但直至今日,其仿效普渡藥廠的一條龍供應鏈已開枝散葉,零售藥商和當地醫生聯手合作,肆無忌憚大拿回扣,病人仍可堂而皇之拿著健保福利,打著止痛的名義公開吸毒(註三)。

 

加拿大相關研究「毒癮」與「孤立」的因果關係,認為豐富的群體生活可以降低止痛藥劑依賴。但是編導卻以《亞瑟府的沒落》提出反向詰問:權大勢大的亞瑟家族社交生活不盡豐富燦爛嗎?基因遺傳或是解剖手術後的身理疼痛該如何不以服用藥品解決?骯髒手段做盡險惡、間接殺人的跨國大企業難道可以永久逃脫制裁,繼續草菅人命?


 

〈小結〉

 

當然,編導以大宅的崩塌,血脈的斷絕,希冀以文學正義,想像美國暗黑製藥的倏地崩解與肅清毒癮危機,可惜現實社會的供需市場與疾病的控制,仍沒有無副作用最強特效藥。若要開諷刺性的小玩笑,連天行者路克的宇宙原力都無法護航亞瑟府的沒落,(飾演《星際大戰》系列的天行者Mark Hamill在本劇化身為亞瑟家族企業的私家內務與偵探Arthur Pym,是本劇選角最大亮點),那麼我們現實社會何能剷除人類癮頭與人性孤寂的課題呢?

 

愛倫坡短篇小說無限低吟的疾病、瘋狂、謀殺與死亡的主題,就代表自建國以降,美國高度重商主義引爆的環境、道德、醫藥與公衛議題。大宅建物的裂縫和公司制度的毀壞都代表著各個主角們漸進式的「人格分裂」,也暗示著家族製藥之於公眾健康的迫害,間接引導出毒癮、酒癮、憂鬱、躁鬱與兄妹亂倫的生物基因隱性議題。雖說Mike Flanagan傾向將酷兒LGBT+與放縱墮落混為一談,使「性」的流動遭受公開懲罰,或許有待異議,但是編導以層層相互假借,解構、建構、虛構愛倫坡詩作、短篇甚至美國文壇作家為本劇中的諸多角色名,結合哥德恐怖小說Gothic horror與肉體恐怖,飽含戲劇性反諷dramatic irony和結構象徵主義structural symbolism的《亞瑟府的沒落》,簡直就是濃縮精煉的神奇藥丸,一試成癮,不可自拔,也是編導對這位解碼天才作家的最高文學致敬。


 

註一:

Roth, Cecil. The Spanish InquisitionNew York: W. W. Norton and Company, 1964. pp. 258

 

註二:

別名帕拉斯Pallás的雅典娜Athana(通用希臘語/雅典方言:Ἀθηνᾶ, Athēnā),是古希臘神話中智慧、戰略與工藝之神,也就是羅馬神話中的Minerva。雅典娜為希臘各城市的守護神,希臘首都雅典之名依此而得。雅典衛城的帕德嫩神殿就是為了獻給雅典娜而建造,其主要聖物為貓頭鷹與橄欖樹。

 

註三:

Hoffman, Jan. Purdue Pharma Is Dissolved and Sacklers Pay $4.5 Billion to Settle Opioid Claims. The New York Times. 01/09/2021. ISSN 0362-4331. https://www.nytimes.com/2021/09/01/health/purdue-sacklers-opioids-settlement.html 


感謝關鍵評論網2023/11/20 生日快樂刊登【美劇】Netflix《亞瑟府的沒落》全集解析:論述愛倫坡文學典故,借古諷今的現代警世寓言

關鍵評論網2023/11/20電子報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9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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